有人说槐树招鬼,可也有人认为槐树与权位和财富有关,某些史家笔记之中,将那槐树称为“三公树”,正是那个“四世三公”的“三公”二字,祖宗有灵庇护后辈,保佑子孙后代位极人臣,就也是个极好的好兆头。

    这也是为何盐官镇东口会种有一棵冠盖如云的老槐树,千百年间却无人提出异议的极大原因,就是奔着那个好兆头去的。

    只是,苏三载将那半截偷来的槐枝给了余人,又嘱他作为少年随侍,二人一路结伴同行,这就让自幼贫寒,也习惯了万事自己动手的少年楚元宵很不适应,本是苦命人一个,哪里有那个福分能习惯有人帮着鞍前马后牵马坠镫?有些为难人了不是?

    苏三载这一趟好像就是专门来给少年置办家当送行一样,不光给少年准备书籍,还有侍读伴当,而且在马上就要闪人之前,还顺手甩给了少年一套崭新的衣帽鞋袜,尺寸大小刚刚好,就是按着少年的身量置办的,这一手又不免总让人觉得,他应该是看少年那一身贫苦装扮不顺眼许久了。

    意思也很明显,就是让他换上这一套新衣裳再上路,穿在身上那一套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衫,当换就换,该扔就扔。

    突兀被一套崭新衣衫砸在脸上的少年最开始愣了愣,良久之后才缓缓抬头,看着那个黑衣年轻人早已经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言,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。

    不过,后面赶路的两日间,楚元宵也没有如那苏三载的意直接换上新衣服,不是说他不领情,只是觉得不太习惯,好像也不太对味。

    虽然穿在身上的那一身像是百衲衣一样的旧衣服,乍看起来确实不太光鲜,也会让路遇之人一眼就看穿他家底不厚,但这本来就是个事实,从小吃野菜长大的小镇少年人,确实没穿过什么新衣裳。

    而且,就像他脚上那双略大了些的旧鞋,其实是老酒鬼生前没穿完的一样,身上的衣服最开始其实也是老酒鬼的衣服改小给他穿的,后来摞上的那些补丁的来历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如今要是说换就换,少年其实还有些舍不得,也不太愿意。

    但是,少年不介意自己如此穿着,还觉得这样更自在,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青衫小厮余人却先看不过眼了,从离开山谷之后的一路上就一直不间断地絮絮叨叨,像是有个大一号的蚊子在少年耳边盘桓来回,久久不去。

    说话的内容意图也明显至极,就一个意思,说公子爷一身百衲衣,反倒是他这个小厮穿得崭崭新,这让旁人怎么看?当着小厮却穿得比主家还光鲜,岂不要让旁人说他奴大欺主?

    这还算轻的,万一要是有人实在看不下去,冲到跟前来仗义执言,还要替公子做主将他这小厮发卖出去,那他岂不是就要丢了这刚刚求来的好差事?

    若是事后再被那位能轻轻松松捏着他小命的黑衣大神仙知道了,岂不要说他这伴当小厮当得不尽心尽力,万一再一生气,一巴掌给他拍个魂飞魄散,他到时候找谁说理去?总不能跟那位神仙老爷说这事不怪他,要怪就怪公子爷不听话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理由万万千,絮絮叨叨,唉声叹气碎碎念,一路上念得少年有些头大不说,更过分的是,这余人本身是个鬼物,好像就没有要睡觉休息一说。

    楚元宵醒着赶路的时候,他就跟在他身后碎碎念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少年睡觉休息了,这个王八蛋玩意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损招,竟然还要给他托梦,在梦里继续碎碎念!

    他倒也不碰旁的梦境,就只管在梦里往少年耳朵里继续灌那些白天没说尽兴的唠叨话…

    如此过分,逼得少年忍无可忍,最后不得不出个狠招,威胁余人要是再敢废话,他就把那枚软玉吊坠拿出来,让他这个话痨鬼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!